​风情｜如果大雪封门

风情｜如果大雪封门

——如果真的大雪封门，怎么办？简单呐，在家宅着，只要有食物，有网络，不停水，不断电，宅上一周，一个月，也没多大关系。

徐则臣写过一个短篇小说，叫《如果大雪封门》，当年初读时，就喜欢这名字，很诗意，很北方，有强悍、凛冽之风。

小说里有个人物，姓林，是个南方人，且是南方以南。有一年参加高考，作文是有材料写作，考题提供了一组有关植树的数据，要求根据材料，写一篇夹叙夹议的文章，标题是《如果……》。

结果林同学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写下标题《如果大雪封门》。问题是，林同学从来没见过雪，却从几个方面，论证了植树与大雪封门的关系。判卷老师也没见过雪，惊异之后，发现作文严重跑题，便给了很低的分数。林同学落榜了，只好跑到北京，找了个养鸽子的差事。

跟林同学不同，我自然见过雪，不过，大雪封门的情况也很少见。原因在于，我生活的地方，属于半干旱地区，用个专业术语说，叫温带半干旱大陆性季风气候，夏天少雨，冬天雪也不多。今年似乎是个例外，我家北面有一条小河，好几年才能遇见一点水，今年夏天却发大水了，而且是好几回，既意外又兴奋。秋天，雨走得晚，雪也来得早。

立冬前一天，我去看了一场电影，走出影院，心情还在激荡。发现夜已经深了，路上行人稀少，偶有车灯掠过。夜色温柔，柳枝在微风中摇曳，地上落叶缤纷，空气中饱含湿气，一种要下雨的节奏。气温居然还有一些与节气不相称的、温暖的感觉。天气预报已经发了预警，说一场大雪即将来临。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，希望天空早一点飘下雪花。

早晨起床，拉开窗帘，外面已经一片白色。飘飘洒洒一上午，雪势渐强，吃过午饭，出门看雪，发现比预想的要大，雪深的地方，已经淹没脚面，雪涌进鞋里，冰冰凉的感觉。

在河堤上走了一会，脚下咯吱咯吱响，雪下的路面很滑，行走艰难，风也大，且不时打着旋，有些睁不开眼，雪粒子直往脖子里钻，尽管穿着羽绒服，戴着帽子，还是于事无补。拿出手机，匆匆拍了几张照片，树木、河滩、凉亭、月亮门什么的，假装热爱生活，然后就缩着脖子往回走。

过程虽短，却也有美景遇见。今秋温度偏高，许多叶子还没来得及落下，还在展现着矜持与顽强，一场大雪不期而至，被修剪成圆柱状的灌木，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，犹如戴着一顶帽子，白绿相间，反差明显，玲珑剔透。便想起一句诗，一树梨花压海棠，体味一下原意，不禁莞尔，还是叫一层雪花压绿枝，虽然有点白开水，没啥意境，却比较贴切，嗯哼？

见过大雪，没见过这么大的雪。一天一夜过去了，雪势不但未减一丝一毫，反而变本加厉，得寸进尺，什么情况？拉尼娜真来了？好奇地下楼观察，发现车已经被雪埋住，即使挖出来，也开不走，路面凌厉，面露狰狞，连小区都出不去。这情形，大概也就四驱吉普能上路。轿车们估计很自卑，很不好意思，只好就地卧倒，潜伏起来，等待救援。

困在家里两天，有点抓狂，无奈地仰靠在窗前的躺椅上，望着天空。椅子是宜家的，倒也舒服。住在高层，悬在半空，看不见地面，只能仰望，似乎离雪花更近。此时，宇宙混沌，天空迷乱，风声鹤唳，万物朦胧，雪片铺天盖地，雪势之壮阔，之雄浑，之汹涌，为多年所仅见。那些形容下雨的词汇，用在此时，也毫不违和，诸如大雪如注，大雪倾盆之类。

看久了飘飞的大雪，也不免腻味，便刷手机，听了火遍网络的两首歌，《漠河舞厅》和《2035去台湾》——你会来看一看我吧，看大雪如何衰老的——坐上那动车去台湾，就在那2035年。前者是追忆，击中大众的情怀，后者是憧憬，符合大众的期待，所以能够流行。不过，为什么是2035，太遥远，2025不是更好么？

这样的天气，适合冥想、幻想，玄想，科幻作家是不是在此时，能写出好的作品？可能是年龄的关系，对科幻的东西已然没啥兴趣。《流浪地球》不过是冰冻地球，上映时口碑票房齐飞，看后颇为不解，就这？科幻俩字不过是件外衣，是个噱头，说到底，艺术的核心还是人，再现的是人生，人情，人性。OK？听说《三体》也在拍摄，三迷们很期待。小说《三体》买了很久，试图读过，完全读不下去。看来是真老了。

两天出不了门，总得干点啥，不能无所事事。找出一本短篇小说集，叫《夜晚的潜水艇》，作者陈春成，90后，此书前不久得了宝珀文学奖。以前读过，此番再读，依然惊艳。作者想象力天马行空，且文风优雅，文字优美。《夜晚的潜水艇》一篇，其实也蛮有科幻的味道。

上世纪60年代，某年的一个寒夜，博尔赫斯站在一艘船上，往大海里扔了一枚硬币。后来他写了一首诗，记载了这一举动。

到了80年代，一个富豪偶然读到此诗，忽发奇想，要投入巨资，买一艘潜水艇，组织专业队伍，把博尔赫斯扔的那枚硬币打捞出来。这是一个少年的玄想，他整天五迷三道，无法正常学习，竟然偷偷制造了一艘潜水艇，设计了一个方案，一到夜晚，就把家搬进潜艇里。少年用台灯柱当操纵杆，在暗夜里开潜水艇，去马里亚纳海沟探险，而他的父母正沉睡在另一个房间里，不知白天黑夜，今夕何夕。

无论如何，人还是有一点幻想精神比较好，整日浸染在现实里，不但庸常无聊，而且满身油腻。可《夜晚的潜水艇》跟大雪有关系吗？我说有，你说没有，咋整呢，那啥，咱不争论，咱喝酒。

一场罕见的大雪，催生出无数的小视频，人民真有娱乐精神，本来是一次灾害，却搞成了一场全民狂欢。如果真的大雪封门，怎么办？简单呐，在家宅着，只要有食物，有网络，不停水，不断电，宅上一周，一个月，也没多大关系。再说，住在楼里，还是高层，你想大雪封门，也封不了，我家没有大门。

正合计着，偶然看了一眼业主群，一个人在里面说，单元门被大雪封住了。哈哈哈，你瞅瞅，打脸不？啪啪地。